青葵

All you do is sit down at a typewriter and bleed.

【盾冬】暖冬

索科维亚,1999年冬


Wanda拎着一袋子偷来的药匆匆往家走时,差点踩到了那个男人。

他正一动不动地横躺在行人道上,长发掩盖了他的面容。他身穿的黑色的战斗服被鲜血浸透了,但男人身上却没有一个弹孔。随后她才注意到他的左臂——那是金属做的义肢,看上去很奇怪,上臂还画着一颗红星。男人肩膀上皮肤和金属相接的部位扯开了一个很深的伤口。大概是因为天冷,血已经不再往外流了,而是已经结了暗红色的痂。

她不确定男人是不是还活着。过去几个月里,索科维亚这样的场景屡见不鲜。每场抗议之后必有肢体冲突,街道上横尸的场景她也至少遇到过了一两次。但不知为何,这次她却没有面无表情地路过。

她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踢了踢躺着的男人,发现男人似乎动了一下,却没有醒过来。

她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。她蹲下身,伸出手拨开散落在男人脸上的棕发。他的眼睛四周涂着黑色的迷彩,脸上并没有伤痕,只是看起来很疲倦。他的双眼紧闭着,睫毛上落了一层霜。

她取下右手的手套,将温热的掌心贴在了男人的脸上,轻轻拍了拍。

他的眼睑轻颤,不久后便睁开了。

男人的眼神只是迷茫了片刻,随后立刻变得戒备。Wanda连忙退开站了起来,男人也挣扎着起身像是想转身就逃。但他的步子不稳,踉跄着又险些跌倒在地上。

她急忙向前一步,扶住男人的右臂。他僵了片刻,没有推开她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她试探着问,男人看起来很迷茫静默着不回答。

她不知道男人是听不懂俄语还是不愿意说。思考了片刻,她决定再换个问题。“你有地方去吗?”这次男人摇了摇头。

他们都知道医院不是个选择。动乱期间伤病员本来就已经太多,而一个身份和立场不明的男子,谁也不会救。

“你跟我回去吧。这儿太冷,你会死的。”她不知道什么驱使她做出这样的邀请。随后的几秒里,无数种可能在她脑海里闪过:也许他是个连环杀手,也许他是反对派的人,也许他会伤害Pietro——

但所有可能都在下一秒被她否决了。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惊讶,眼睛挣得很大,像是无法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。片刻之后,他木讷的点了点头。

“我不知道我叫什么。”他带着嘶哑的声音开口,顿了片刻。“他们都叫我Winter。”

她不知道Winter是什么语言里的名字,也没有问‘他们’是谁,只是点了点头。

“你好,Winter。我叫Wanda。”

 

她终于扶着男人抄近路回到她住的那座破败的公寓时,男人的状态似乎已经好了很多。Wanda拿出钥匙开门,扫了一眼他肩上的伤口,这才发现之前那道血肉模糊的口子现在居然已经愈合了一半。

“我新陈代谢很快。”他似乎读出了她的疑问,简短地回答。

Wanda没说什么,只是开了门让他进屋。

屋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。她和Pietro没有什么经济来源,付不起电费,大多数时候只能靠着小偷小摸过活。Pietro跑得快,而她能用读心术转移别人的注意力,顺手牵羊只是小菜一碟。但今天Pietro病倒了,只能靠她一个人去给他偷些药来。

Pietro的病让她无比焦急。那并不只是感冒——他一直呼吸不畅,咳嗽个不停,还发起了高烧。但Wanda的医疗知识有限,也没办法确定究竟是什么病,只能随便每种药都偷了一点准备一起试试看。

Winter在门口有些尴尬地站着,她拉着他走到沙发前让他坐下。他的坐姿很端正,肌肉紧绷着,像个军人。

她洗了一条破旧的毛巾递给他。“我得去给我哥哥吃药,你先擦擦身上的血吧。等会儿给你拿条毯子。”

进了卧室,Wanda才发现Pietro还睡得很沉。昨夜他被高烧折腾到了凌晨,Wanda也顶着沉重的眼皮一直在床边陪着。她把药放在床头,正准备给Winter拿条毯子,却听见Pietro又带着粗重的鼻音地喘息起来。

“Pietro。”她连忙回到床边,摇了摇他的肩膀,直到他慢慢睁开眼睛。

“Wanda,那是谁?”Pietro问她。

“什么?”她皱了皱眉,回头发现Winter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卧室门口,静静地望着他们。他肩膀上的伤几乎已经看不见了。

“叫他Winter就好。我在街上碰到了他。他受伤了,也没地方去,我就带他回来了。”

“噢。你好,Winter,我叫Pietro。”Wanda看见哥哥虚弱地冲着Winter的方向笑了笑。

“你生病了吗?”Winter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几分担忧。他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走了过来。“感冒?”

“不,我觉得不是感冒。我试过各种感冒药了,可是他还是没好。”Wanda听着Pietro再次急促起来的呼吸,开始有些激动,几乎快要哭起来。“外面太乱,我们也没什么钱,我没法带他去医院。但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——”

“Pneumonia。”男人说了一个并非俄语的单词。Wanda抬头看他,发现他的眼神呆滞,似乎在回忆什么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Winter忽然被拉回了现实。有些疑惑地愣了几秒,随后用俄语回答她——

“肺炎。”

肺炎。Wanda并不知道那是什么。男人看起来很笃定,但她依然心存担忧。

“你是医生吗?你能确定?”

男人摇了摇头。“不,但我知道。”他顿了片刻,表情因某种痛苦扭曲起来。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以前有人得过,大概,我照顾过一个人——我记不得是谁了。但是我可以帮你照顾他。”

Wanda更疑惑了。究竟是怎么回事?这个男人不记得自己的名字,却知道自己曾经照顾过这样的病人?但她很快明白过来,这个男人的身份并不重要,救Pietro最要紧。

Winter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,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。

她点了点头。

 

Winter似乎对照顾病人这件事驾轻就熟。他们没有煤气,但Winter居然想办法生了火,烧起了一壶水,用热毛巾擦了擦Pietro的脸。随后他把Pietro扶了起来,又开始仔细检查床头那一大袋各式各样的药瓶。很多药瓶上标的并不是俄语,Wanda连看都看不懂,但Winter似乎没有任何障碍。几分钟之后,他挑出了一瓶药,倒出了几颗让Pietro咽下。

那之后没多久,Pietro便平静了下来,沉沉睡去。她从厨房找了一块没有霉味的面包和冷掉的罗宋汤端来给Winter,算是作为感谢,却发现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守在Pietro床边。

“谢谢你。”她在他接过面包的时候说。“你也去休息吧,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了。”

窗外开始飘起鹅毛大雪。寒风呼啸着,从窗户和门缝里钻了进来。Wanda裹着毯子瑟瑟发抖,但Winter依然没有动静。

“我得守着他。”他呓语着,但似乎不是在回答她。

“呃,不,不用吧。我,我来就好。”她的牙齿都在打颤,“你的伤还没完全愈合。”

“天气太冷了,我们没交暖气费,码头的工资不够。他哮喘会发作,我也没钱买药。我得回去,我得——”

Winter目光呆滞,语速越来越快,音量也渐渐高了起来。Wanda开始明白,他并不是在说Pietro。

随后他切换成了另外一种语言。她什么都听不懂,只有一个词,听起来好像是个名字。

Steve?

她皱着眉,刚想要打断他,Winter便从床边的凳子上猛地站了起来,几乎是冲出了卧室。

“Winter!哎,你等等,你要去哪儿?外面太冷你——”

她的话还没说完,那人便摔门离去了。


Rumlow收到紧急任务的通知时,怎么也没有料到任务的内容。

“代号107,资产 MIA。重复,资产 MIA。请迅速至停机坪会合。”

他迅速换好了制服,抓起武器便往停机坪跑去。他的小队和其他几路人也迅速赶到,而Pierce已经坐在了其中一架直升机里。

Pierce点头示意之后他便也跳进了直升机里,戴上耳麦。

“它怎么可能会失踪?”

“它逃跑了。”Pierce冰冷的语气让他几乎毛骨悚然,连螺旋桨的轰鸣声都无法掩饰。“有什么事情触发了它的记忆。”

“那我们现在出发去索科维亚?”

“不。”Rumlow闻言皱了皱眉,但他看见Pierce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波澜。“我们去布鲁克林,纽约。”

 

到达纽约的时候已是深夜。Pierce的线人表示,白天曾有人在Bedford大道边上的一条小巷子里看见一个一身黑衣并有着金属义肢的男人。Rumlow对这种说法半信半疑——虽说资产好像的确曾经是美国人,经过无数次的洗脑和冰冻,究竟要多么强大的心理暗示才能触发曾经的记忆,并让它不顾风险违背命令,从东欧跨越大西洋来到纽约?就算是真的,这样高难度的行为背后,它究竟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?

布鲁克林正遭遇着暴风雪,而Rumlow以为在这种天气里要找到任何人都几乎是不可能的,更何况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。但没想到,他们的汽车刚刚行驶到描述的巷子口,他就看见了另一头呆坐在地上的冬兵。

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。这怎么可能?

冬兵的脸冻得通红,长发里里落满了雪花,铁臂上也结了一层霜。但它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一样抱着双膝,背靠着巷子的红砖墙,仿佛等待着谁来接他。

那个“谁”自然不是Pierce。

Pierce一下令,全副武装的小队几乎是冲出了车子,把冬兵包围了起来。汽车的头灯下,冬兵的眼睛睁得很大,却只是表情呆滞没有一分惊讶。这竟然没有激起它的攻击本能,反而,它只是有些迷茫地盯着俯视着他的Pierce,像是不认识他一样。

Rumlow看见自己的老大一巴掌向冬兵的脸挥去。Pierce向来对冬兵下手很重,但今天比以往还要严重。“啪”的一声很清脆,但冬兵的表情却像是没有一丝疼痛,只是纯粹的麻木。

见冬兵的状态比较没有攻击性,Rumlow便挥了挥手,让他的小队上前擒住他。而这时,让他意想不到的场景发生了。

冬兵没有拔枪,没有回击,却狠命地挣扎着。

“别碰我。别碰我。”它吼得很大声,用的是英语而不是俄语。Rumlow怀疑巷子两边的公寓里家家户户都能听得到。但Pierce没有下令使用电击枪或镇静剂,他只好站在一边观望。

然后冬兵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。

“我找不到他。”它喃喃道,忽然抬起头来看着Rumlow。风雪中,它疲倦的眼里满是无助,却又饱涵着希冀。“我找了,到处都去了,他不在。帮我找他,求你。”

Rumlow只能震惊地盯着冬兵。他到九头蛇以来,从来没见过冬兵哀求。无论他们对它做任何残忍疯狂的实验,它都毫无反抗,好像忍受痛苦已经成为了本能。但现在,它究竟是在为谁哀求?

他第一次意识到,也许冬兵不止是Pierce眼里的资产或武器。也许它,不,他身体的某一处里,还有残留的人性和灵魂。

冬兵停止了挣扎,只是焦急地环顾着四周,伸出右手接住一片雪花。接下来冬兵说的话,Rumlow竟然听得出他语气里满载的温柔。

“这么冷,他会生病的。”

就在那一瞬间,Pierce的怒火爆发了。

“他死了!”

冬兵顿时抬头怒视着Pierce,像是拒绝相信他说的话。

“我再告诉你一遍,士兵。你的朋友,你的兄弟,你的Steve早就死了。”他张狂地笑起来,笑声比夜晚呼啸的北风还要寒冷。“再说,你都这样了,还指望着自己能救他?。”

Rumlow并不知道Pierce话里的Steve是谁。但他知道,这人对冬兵曾经甚至现在一定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意义。

而冬兵不再愤怒,只是像心脏中弹一样痛苦地喘着气。他沉重地低下了头,肩膀也松了力,看起来无比脆弱。

“死了。”他如呓语般地重复道,“Steve死了——“

“那也杀了我吧。”

顷刻之间,冬兵挣开了身边人的束缚,尖锐的刀刃反射出冰冷的光,从Rumlow眼前一闪而过。他几乎下意识地掏出了装着镇静剂的针管,向前一步,对着冬兵的脖颈扎了下去。

看见冬兵无助地瘫倒在雪地里的那一刻,Rumlow几乎有些后悔。

 

他们把冬兵带回了曼哈顿的基地。到达的时候已是日出,暴风雪停了,冬日初生的太阳红得像血,而冬兵在后座沉睡着,嘴里依然叫着Steve的名字。

再次洗脑的时候,冬兵没有反抗。他盯着站在房间另一边的Rumlow的眼睛里只有绝望。

一切重新回到了起始点。

 

很多年以后,当Rumlow看见冬兵在那座桥上望着美国队长的眼神时,他终于明白了1999年的那个冬夜,他们为什么会横跨大西洋,在布鲁克林的街头找到他。

再后来,他得到机会和美国队长单挑时,当年冬兵坐在那条小巷子里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。他几乎是报复性地对他说——

“他曾经记起过你。你的朋友,你的兄弟,你的Bucky。”

他正跪在地上,男人的表情他能看得一清二楚。那一刻,备受尊敬的美国英雄湛蓝的双眸里满是揪心的痛苦和无助。但那痛苦背后似乎还有一道光,那让他想起当年,冬兵望着他低声哀求的样子。

他没能如愿以偿地找到报复的快感。

 

 

很多年以后,当Wanda Maximoff用读心术入侵了Steve Rogers的记忆时,她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一个哮喘病发的年轻人,和他床边焦急守护着他的爱人。那时,她终于知道了那个救了她哥哥的男人是谁。

再后来,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冬兵——不,Barnes中士。这次他站了在Steve身边。

Steve已经不是需要他照顾的哮喘病人了。但他们相握的手告诉她,无论怎样,此生来世,Bucky Barnes大概都会像当初那样不离不弃地守在他身旁。

“你哥哥。”他忽然开口问她,“你哥哥好些了么?”

Steve看起来很震惊。Wanda没有试图解释,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。再次提起Pietro的感觉就像是心口刚刚开始痊愈的伤疤又被狠狠撕扯开,但她知道Bucky并无意伤害她。

“谢谢你当初救他。”她别开目光,“不过他已经牺牲了。”

Bucky低下了头。“我很抱歉。”他有些尴尬地说。

“没关系。”

片刻的沉默以后,她找到勇气微笑起来,再次对上Bucky的目光。

“但是,你找到了你要找的那个人,不是吗?”

Bucky点了点头。

“好好守着他。别再让任何事把你们分开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身旁的Steve看起来依然很疑惑,但他并没有询问什么。Wanda想,这件事应该由Bucky亲自来告诉他。

“不会的,不会再分开了。”这次换Steve回答她。那时,她分明看见他们一起收紧了相握的手。

她决定相信,爱能打败命运。

今年的冬天,似乎不再那么冷了。


fin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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